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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简史》:美国南方何以蓄奴?奴隶制伴随着恶性疟原虫兴盛
来源:未知   时间:2019-12-20     分享:

在 17 世纪最后 25 年里,英国人选择在美洲大陆建立奴隶制,从而成为全球最大的奴隶主。从许多方面来看,美洲殖民地转向奴役制度是令人费解的。

在西欧诸国中,英格兰曾被认为是最不可能采取这种极其残酷的奴役形式的国家,因为这里对奴隶制的抵触比欧洲其他地方更加普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对北非巴巴里海盗常年袭击该国船只行为的愤恨:16 世纪至 18 世纪他们让成千上万的英国水手、士兵和商人沦为奴隶。

此外,奴隶制的存在从经济上讲也不合适,因为奴隶比仆役的价格更高。在 17 世纪最后几十年,非洲成年男性奴隶的平均价格是 25 英镑,而同时的一份仆役合同一般花费大约 10 英镑。在亚当·斯密看来,奴隶是心怀不满的劳动者,通常来自遥远的文化背景,不会说主人的语言,对主人的社会环境也很陌生,因而需要从基础开始训练。更糟糕的是,他们有充分的动机逃跑、破坏或者杀死主人。相比之下,契约仆役和主人使用同样的语言,接受同样的社会规范,熟悉同样的耕作方式。而且他们的合同有固定期限,所以没有理由逃跑。因此,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种植园主应该选择更廉价、更方便、更不具危险性的方案:来自欧洲的仆役。

事实上,英国殖民地一开始确实选择了契约仆役,基本上避免使用奴隶。在殖民时代的头一百年里,契约仆役占到了前往北美的欧洲人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奴隶很少见,1650 年,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辖内只有 300 个奴隶。后来,奴隶数量在 1680 年到 1700 年间突然激增。这段时间内,弗吉尼亚的奴隶人口从 3000 增加到 16000 以上,并且继续飙升。同一时期,契约仆役的数量大幅萎缩。这成了世界历史的一个转折点,此后英属美洲殖民地变成了奴隶社会,而英格兰成了奴隶贸易的主导者。

是什么导致了这一转折呢?一种解释是随着美洲殖民地的不断扩大,廉价土地越来越多,对工人的诱惑越来越大,雇主们必然会希望限制工人的行动自由,奴役是难以避免的最终结果。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奴隶制在土地资源丰富的英属新英格兰和纽约等殖民地并不普遍,而在土地较稀缺的英属巴巴多斯、圣基茨岛这些加勒比群岛上的殖民地却很常见。

因此,许多研究者转向了第二种解释:17 世纪中叶英格兰国内的教派战争造成了灾难性后果,在 1650 年至 1680 年间,英格兰人口减少了近 10%,而工人数量的下降必然拉高该国工资,这将不可避免地抬升吸引契约仆役跨越大西洋所必需的薪酬。与此同时,马萨诸塞、弗吉尼亚和卡罗来纳等地合约期满的契约仆役,正在创建新的种植园、寻找他们自己的契约仆役,这使劳动力价格进一步上升。

然而,在转向奴隶制之前,种植园主应该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苏格兰寻找劳动力。当时小冰河期引发连年歉收,绝望的苏格兰人大举逃离家园,成千上万的人在俄罗斯、瑞典、挪威和德意志诸公国当上了雇佣兵,成群结队的苏格兰难民在伦敦街头流浪,伸手乞求工作和食物。对于美洲殖民地来说,他们似乎是唾手可得的劳动力,而英格兰农夫雇用贫困的苏格兰人的习惯已有数世纪之久。

事实上,确实有不少苏格兰人队伍来到了美洲殖民地,然而当时殖民地地区疟疾肆虐,苏格兰人和其他欧洲人在疟疾疫区死亡速度太快,不适合作为劳动力。虽然仍然有一个个不列颠人拖家带口地前往美洲,但商人们逐渐停止了往美洲大批输送欧洲人,他们开始寻找替代劳动力。

殖民地东南部地区的印第安人一度成为替代人选。大多数印第安社会都存在奴隶制,只是制度各有差异。奴隶制在东南部地区更普遍和持久,这是一种源自密西西比社会时代的古老传统,他们的领袖认为奴隶是权力与复仇的象征。奴隶在田间耕种,或做些琐碎杂务,并可以当作礼物送人。

当欧洲人在卡罗来纳出现后,诸部落联盟十分乐意用多余的奴隶来交换斧头、刀具、金属锅以及最重要的枪。北美东南部的印第安诸部落联盟很快就认识到了新武器的优越性,一场军备竞赛旋即在北美东南部展开。当地人对敌人发起突袭,抓战俘来卖掉,跟欧洲人交换枪支。这种行为又需要更多的火器,因为需要枪来自卫,就这样需求以恶性循环的方式催生着新的需求。

到 1700 年,英格兰的殖民地都分布在大西洋海岸,北达今天的缅因州,南到南卡罗来纳州。北方的殖民地与几乎不蓄奴、也无兴趣买卖俘虏的印第安部落共存。而与南方殖民地共存的,是源自前密西西比社会的部落,他们拥有大量奴隶和丰富的奴隶贸易经验。切萨皮克湾就是这两种社会的分界线,而这里距离后来美国蓄奴州与非蓄奴州的分界线也并不远。

从经济角度看,买卖原住民奴隶对于当地人和新移民来说都是一个好生意:一个奴隶就能换来一把枪、弹药、马匹、短柄小斧和一套衣服,这可是要狩猎很长时间才能赚到的。而对种植园主来说。一个印第安俘虏价值 5 到 10 英镑,仅为契约仆役价格的一半。更重要的是,奴隶主每年的开销要低得多,因为不需要过几年就放奴隶离开,因此购买成本能在数十年间分期收回。

在印第安奴隶和契约仆役之间,殖民者选择了前者。1708 年卡罗来纳的第一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当时共有 4000 名英国殖民者,约 1500 名印第安奴隶,而仆役(大部分是签契约雇佣的)只有 160 人。

然而,尽管印第安奴隶贸易有相当丰厚的利润,但也非常短命。至 1715 年就几乎绝迹了。

首先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受累于贸易的过于繁盛。卡罗来纳殖民地的精英阶层越来越频繁地要求印第安人发起掠奴突袭,美国的整个东南部都陷入战争,让各方都不得安宁。结果受害的印第安部落拿起枪,对卡罗来纳发起了一系列袭击战,殖民地几乎被摧毁。

其次,印第安奴隶是不可靠、甚至是危险的工人,他们利用自己对地形的了解来和主人作对。

最后,与弗吉尼亚一样,疟疾也来到了卡罗来纳。英国殖民者决定利用这里温暖的气候来种植水稻,这很快就被证明是个致命的选择。稻田是声名狼藉的蚊子天堂。恶性疟原虫出现了,几年之后黄热病也来了。墓地很快就被填满了。在一些教区,殖民者的孩子中超过四分之三都活不过 20 岁。与弗吉尼亚一样,近乎一半的死亡都发生在秋季。

印第安人和英国契约仆役一样容易感染疟疾,对其他疾病更是没有抵抗力。在整个美国东南部地区,当地印第安原住民的死亡人数令人恐怖。殖民者又开始寻找解决劳动力问题的替代方案:比欧洲仆役或印第安奴隶更能抵抗疾病的人。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替代人选,那就是西非与中非的成年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们都是全世界最不容易感染疟疾的人:世界各地都有族群对疟疾有遗传性抵抗力,但西非与中非地区的人最为突出,他们对间日疟几乎完全免疫,对恶性疟大约有一半抵抗力,再加上因童年不断地感染疟疾而拥有了较强的获得性免疫力。在间日疟肆虐的弗吉尼亚和卡罗来纳,非裔奴隶比英国殖民者更易存活和繁衍后代,他们的免疫力变成了他们被奴役的命运的源头。欧洲人发现,如果他们想种烟草、水稻或甘蔗,最佳的选择是非裔奴隶,而不是欧洲的契约仆役或印第安奴隶。

宾夕法尼亚与马里兰的州界被称为“梅森–狄克逊线”(Mason-Dixon Line),这条著名的界线是 1768 年由查尔斯·梅森(Charles Manson)和耶利米·狄克逊(Jeremiah Dixon)测绘的。这条线将美国东海岸地区大致分为两块,其中一块恶性疟疾猖獗,而另一块则没有。同时,它也区分开了以非裔奴隶制为主要制度的地区和这种制度并非其主要制度的地区,而吊诡的是,它与本土印第安部落的奴隶社会和非奴隶社会的分界线也大致重合。

它还是一条文化分界线,两侧是美国文化最持久的一对分歧——北方的扬基(Yankee)和南方的迪克西(Dixie)。有些历史学家一直坚称,美国南方文化形成的摇篮是它的大种植园。后来人们发现,殖民地的大种植园只存在于切萨皮克湾南和查尔斯顿附近低地的乡村。很明显,这是两个疟疾疫情最严重的英国殖民地。从这个角度看,电影《飘》中的大庄园,似乎是有疟疾的乡村里最理想的居所:建在小山顶上,四周是宽阔、平坦、修剪整齐的草坪,高高的窗户迎风敞开。所有细节似乎都是为了防止五斑按蚊而设计,那些小虫在低洼、不规则、时而有遮蔽的地方和无风的环境里才会旺盛繁衍。

有学者指出,有疟疾的地方更容易产生“经济上极端的两极分化”。更大的种植园的支出更高,但也更加安全。在疾病暴发季节,富有的卡罗来纳种植园园主负担得起搬到无疟疾的山区或海边度假屋的开销,而贫农和奴隶则不得不留在疟疾疫区。久而久之,大种植园主占据了优势,而小业主却还在挣扎。如此一来,疟原虫不仅推动农夫接受了奴隶制,更有利于大种植园的发展,这又进一步提升了对奴隶的需求。

从某种意义上讲,奴隶制伴随着恶性疟原虫及当地固有的社会文化分野一起兴盛了起来,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又不断在经济制度和社会文化层面被强化。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何美国南方成了蓄奴重地。(好奇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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